達爾湖散記-印度喀什米爾 @ 旅人的天空

2001年的印度和巴基斯坦，為了邊界問題正處於烽火漫天的緊張狀態，名聞遐邇的喀什米爾斯利納家船屋幾乎全無遊客，我們就在這樣的氛圍下來到這裏…

當年照片是用Nikon傳統相機拍的，如今重po只能用舊照片掃描，效果不理想，但文章是完整的，希望能與大家分享。

達爾湖散記．印度喀什米爾

一‧懸篠樹

　　沒有一個地方像這裡一樣，盡情地種植懸篠樹(Ginar)，那肆意生長的枝幹無止盡的向天地舒展臂膀，掌狀如楓般的葉片，在陽光下閃爍蹁躚，躲在這一把把的巨傘下，驕陽僅能從樹隙間投下顆顆晶亮的碎鑽，過往的人們每愛暫避烈日，泅進這一片婆娑的汪洋綠海中，在樹下昂首凝思。

看慣朝暉夕陰，風雲變幻，作為喀什米爾表徵的懸篠樹，不變的是無私的庇蔭。

秋季裡，懸篠樹的紅葉鋪天蓋地的蔓延開來，踩在那厚厚落葉織成的地毯上，除了無邊無際的詩意外，恐怕也難掩心中落木蕭蕭的寂寥吧！

除去了華蓋的懸篠樹減損了熱鬧和豐美，卻平添了懾人的氣派，槎枒的枝柯終於可以展示偉岸的身軀，繁華落盡後更見崢嶸的風骨。大雪紛飛，老樹披上了銀衣，在沍寒的水面上輕楫小舟，你發覺了這一季滿天蕭疎的林木，才是懸篠樹真正敞開胸懷的時刻，沒有虛飾，不須偽裝，等待你進入它的世界。

二‧小木屋

在達爾湖畔大路旁，有一道狹長的由木橋和陸地銜接成的小徑，可直達湖中船屋和陸上人家。Haven Canal旅店就在這一小徑邊，紅色屋瓦鑲嵌在綠林碧波中，庭除前的粉紅色玫瑰環著草坪怒放，這是一棟保有傳統英式的舊木屋，設備簡陋，但寬大的長廊提供你應有的心靈休憩空間。

湖波輕漾，小舟悠然，鷹群或高或低地飛越過白楊樹梢，掠過水面，烏鴉飛來陽台與你爭食，在這廊前的躺椅上，你可以靜觀達爾湖居民的生活起居，你可以招喚兜售藝品的小販，你可以看幾頁書，寫幾行字，可以沉沉入睡。「舟搖搖以輕颺，風飄飄而吹衣」，空氣中流淌著悠緩的樂章。

誰也料不到這湖邊竟會狂風驟起，足以將車輛翻覆，小舟摧折。然而一場暴雨過後，洗亮了陰霾的霧氣，日落前的迴光照得遠山近樹一片透亮，兩道虹霓在灰蒼蒼的天際架設出了巨大的彩橋，空氣中浮動著清冽的芳香，此時還有什麼比得上在長廊晚膳，佐以奇景的更大享受呢?

夜深人靜後，各家船屋燈火逐一熄滅，湖面一片黝暗。然而在對面山巔後，卻隱約有一奇異的光芒微微顫動，彷彿要掙脫那黑暗編就的蛹繭般，須臾，從山巔跳出一輪明月，光華四射，直逼你的雙眼，山形、樹影、房舍，全清清楚楚地倒映水中，水中明月比天上明月更加光燦，隨著絲絲金波搖曳身影。獨倚廊前在異常冷清的靜夜，「我歌月徘徊，我舞影凌亂」，就讓我、影子、明月和水中月湊成四人，來享受這無邊的寂寞吧！

三‧船屋

喀什米爾船屋今日的規模制度，大抵是英殖民時代奠定的。豪華級的多半有兩個套房、一個客廳、餐廳、小廚房和陽台，典雅華貴的歐式傢俱、水晶吊燈、織錦地毯，上下渡船的陽台雕飾著鏤空花紋的柱子，坐椅上堆滿了手工刺繡的靠墊。船邊若有一小塊空地，則植滿了各色花木，擺上雅緻的桌椅，供你消磨時光。三餐全由船家供應，要出門，有Shikara隨時伺候。這是一個可以慵懶度日的好地方，當然時日久了，你也不得不多花時間去應付蟄居在旁的船屋一家人「不定時的拜訪」！

船屋既在水域中，也就與水鳥毗鄰而居了，一群烏鴉就住在船首前的樹上，牠們隨時飛進飛出地覓食，摭拾枯枝，就像那些在水上來來往往的達爾湖居民一樣，每日重複著例行的工作。船側蓮塘上總有些紅嘴黑羽的水鳥，成雙成對地在蓮花叢中漫步，而最讓人驚喜不置的是偶而棲息在樹枝上的翠鳥，那光耀奪目的色彩搭配，那倏地振翅飛去的燦若流星，常是攫住你的目光，叫你一再地驚豔，只有孤傲的鷹依舊在空中盤旋，不曾近棲在木樁或樹枝上，與你作一次正面的會晤。

達爾湖的黃昏，西天還遺留著一抹殘霞，八點鐘正，回教晚禱的聲音響自四面八方，那是一聲拖長的吶喊，隱入天聽，卻又形成一波波的回響，鑽入你的腦際，一聲遞一聲地震出你的寒顫。在嗡嗡營營的誦經聲下，是歸巢眾鳥的啁啾，這一片天，這一席地，是一方狹小的水域世界，卻也是豐富的大千世界，在你凝神靜思的那一瞬間，也許你已進入了永恆。

四‧遊湖

Shikara是達爾湖居民必備的交通工具，一槳在手，人人操縱自如，我們就要遊湖，自然也少不了這小船，湖上水道叉路極多，任憑你選擇那一個方向划去，總有意想不到的美景等候著你。

你絕料不到在湖中竟潛藏著這樣一個老舊的城鎮，百年或數百年的老屋巍然矗立在湖面上，殘破的玻璃鑲嵌著古意盎然的雕花窗框，六角窗台上爬滿了苔痕，高聳的懸篠樹，茂密的枝葉幾乎垂墜到了汙濁的水面，在這個形同廢墟的地方，卻仍住著許多居民，人類、牛羊、豬隻，全在這骯髒的水域中愉快的生活著。而出了這一地區，竟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，叫人不禁懷疑自己在不經意中進入了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世界。

遠離船屋而行，首先映入眼簾的，是環繞在湖邊的連緜雪山，雖然僅餘淺淺的雪痕，在浩渺的藍天碧水間，卻更顯出幽邈，湖中處處蓮葉田田，菡萏爭妍鬥豔，總會有那些點綴得恰到好處的船家搖槳而來－甜美的姑娘、天真的稚子、樸實的老者、辛勤的夫婦--共同勾勒出了這一幅美麗的圖畫。

湖中栽植著繁密的柳樹，區隔出了許多水道，當小舟駛入林蔭深處，湖上柳枝敧斜、綠萍點點，無邊無際、虛虛實實的綠意，讓你沉浸其中，陽光偶而穿過樹隙，在湖面劃出金色的波痕，你不自覺地陷入了一段長長的綠色迷夢中，直到布榖鳥的聲聲催促把你從夢中喚醒，這才驚覺到已在賦歸的路上了。

五‧尾聲

當你乍到喀什米爾首府斯利那加時，必然會被蜂擁而至的旅遊業者所驚嚇，要擺脫他們是很困難的，除非你早有了既定的目標，住宿費一再削價，依然門可羅雀，遊船、小販在湖中空自往返。達爾湖曾造就了多少繁華風流的歲月，卻因她的嬌媚，而使各方野心家競相折腰，煙硝四起的隱憂，正如在湖心蔓延滋長的水草綠萍一樣，阻滯了船行的流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