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的邊陲–西藏阿里(二)
一、庫地兵站 2940公尺
中秋的皓月鑲在車窗上,灰藍色的蒼穹無半顆星星,有一種奔向未知的興奮和恐懼。
車子朝著城南而去,道旁高聳的楊樹,齊整地排列著,先是夕陽在林隙間穿梭,不久就成了圓月在樹梢忽隱忽現,夜色中趕著驢子、牛、馬、駱駝回家的人們絡繹於途,到了城郊則是一片寂靜,中秋的皓月鑲在車窗上,灰藍色的蒼穹無半顆星星,有一種奔向未知的興奮和恐懼,畢竟這新藏公路是有名的險路啊!去過阿里的朋友們一再交待不可罹患感冒,而我們卻在極度的小心下,仍不免有了感冒的徵兆,該如何去應付這樣的挑戰呢?
車子在一次休息後,居然無法發動了,為了配合新藏公路的路況,我們承租的這部車是四輪傳動的豐田「巡洋艦」吉普車,行駛過十九萬公里的里程數,今天白天已花了大半天整修此車,現才到莎車郊外就出現了毛病,這還未到新藏公路的起點─葉城呢,全程來回近三千公里要如何繼續呢?
原來我們的司機─王師傅,是車主的親戚,年屆五十歲,開了二十多年的卡車和大巴士,最近被公司裁員了,為應付家裏的開銷,由傅師傅(車主)介紹打零工。車子既不是王師傅的,於是打電話向車主求援,傅師傅交遊廣闊,莎車的朋友都來幫忙,可惜半夜一點多無法取得零件,只得由交通大隊的隊長開著警車,送我們去投宿莎車賓館。
傅師傅連夜從喀什送調節器到賓館,於是第二天早晨我們的行程得以繼續,早上九點多到了葉城(其實是烏魯木齊時間七點),葉城是往南疆和西藏的樞紐,漢、回族夾雜,市街熱鬧,可惜我們去的時間太早,又只在汽車站一帶,只能買些攤販的麵餅當早餐,不料吃起來竟有抓餅的味道,一元一個,足夠你吃兩餐,真是物美價廉。過了葉城,就算你有再多的錢也買不到補給品和醫藥,於是趕緊到診所買感冒藥,卻被老闆娘硬是打了兩針,瞧那診所裏的設備陋劣,也未消毒,但為了治療感冒,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,好在收費不貴,僅人民幣六塊八毛,事後也真的證明有效。
庫地大坂(大坂就是兩山之間公路的最高點)一帶荒山野嶺,寸草不生,灰砂飛揚,短短的一段路就讓你灰頭土臉處處蒙塵,走過大坂,開始沿著河流走河床便道,路面凹凸坑坑窪窪,真的非四輪傳動的車不足以行駛,下午時分終於抵達庫地。
庫地景象荒涼,沿公路旁有幾株佈滿塵土的白楊,和供應食宿的商店,一般民房用泥土築成,乍看只是一堆荒廢的土牆,牆上鑲了一個小小的木框,就是整個房子唯一的窗口了,黝黑的屋裏擠了滿滿的一家人,沒有一家設有廁所,人們都到附近的兵站去解決,我們就住在兵站裏,開始作十數天不洗澡,不換衣服,甚至不盥洗的打算。
二、卅里營房 3500公尺
也許這是上天特意予你的試煉吧!愈是急切想達成的願望,愈是容易遭受磨難。
今晨吃過早餐,養足了精神,大家信心十足地上路,準備好一段長征到紅柳灘。山路循著河谷而行,四面高山緊緊環伺,在一、二小時後漸漸攀升,陽光照耀在山徑上,使冷涼的空氣顯得格外溫暖舒適,跨越四千公尺的高度,想必是輕鬆愉快的吧!
車行到海拔3996公尺處,師傅忽然聲稱剎車踩不下去,於是趕緊下車察看,只見他打開車蓋,東摸西扯的,百般設法都無效,登賦兄略通汽車修護常識,遇著這種大狀況也無計可施,幸好昨夜同住於庫地兵站的宿先生車子到了。
宿工程師任職於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研究所,此次到新藏公路考察測量,原定和法國共同合作,但法國工程師臨時取消行程,宿先生只得單獨執行任務。宿先生學識淵博,溫文儒雅,連為他開車的陳師傅也都氣宇高雅彬彬有禮呢!陳師傅幫忙檢修,還躺到車底下去,弄得一身是土,而咱們師傅卻只漠然地站在一旁觀看,如此耗去了不少時間,雖查出原因,在此荒山中也不能作大整修,僅能讓剎車作暫時的復原。這也才知道王師傅對於維修汽車的知識極盡缺乏,而駕駛本車僅有過一次短短的經驗,阿里之行也早在十年前,陳師傅、宿工程師私下稱其為「王大膽」,對於我們的處境十分關切同情,但有什麼辦法呢?誰叫我們上錯「賊車」,進退兩難。
車行不到數十公尺又有了新狀況,王師傅說:「排檔使不上力!」平緩的上坡路竟然得使用一檔,於是短短的一段路耗去了油箱裏一半的汽油,如此下去,要怎麼越過即將面臨的險峻高山,要怎麼到達兩百公里外的紅柳灘呢?回庫地去吧!雖然行程已延誤了兩三天,雖然也許得放棄此次阿里之行,在平地都不宜有的車況,怎能繼續跋涉那艱困的千山萬水呢?也許這是上天特意予你的試煉吧!愈是急切想達成的願望,愈是容易遭受磨難,但是王師傅堅持不回,哀求讓他試上一百公尺,利用陳師傅教他的那一招,每隔一段時間,就下車調整分電盤,就這樣土法煉鋼,老牛拖破車地,我們居然也越過了有名的險地─麻札大坂,只是人車皆疲,天色將昏,只能就近住在卅里兵站了。
《待續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