鳳凰古城－旅人的天空

鳳凰古城．走進沈從文的家鄉

「石頭城恰當日落一方，雉堞與城樓皆為夕陽落處的黃昏天襯出明明朗朗的輪廓。每一個山頭仍然鍍上了金，滿河是櫓歌浮動，我站在船頭，思索到一件舊事…黃昏來臨，開始占領了整個空間，遠近船只剩下一些模糊輪廓，長堤上有一堆一堆人影子移動，鄰近船上炒菜落鍋聲音與小孩哭聲雜然並陳。忽然間，城門邊響了一聲賣糖人的小鑼，噹…」

〈沈從文散文選．老伴〉

一雙發光烏黑的眼珠，一條直直的鼻子，一張小口，從那一槌小鑼聲中重現出來…沈從文上了岸進了城，居然絲毫無誤地走進那闊別了十七年的絨線鋪，看到那十七年前就成天站在鋪櫃前的小女孩…

雖然我並未來到沈從文「老伴」一文中提到的瀘溪縣，但此次竟能造訪現今存留最多沈的足跡的鳳凰古城，也算是告慰了平夙的心願了。

鳳凰在清康熙39年時設鳳凰廰，廳治設鎮筸城，民國2年改稱鳳凰縣，相沿至今。這在從前本是一個蠻夷之地，後來是盜匪猖獗，現在卻因二十世紀的80年代，沈從文被重新發掘並冠以現代文學大師頭銜的時候，鳳凰彷彿完全告別了它的戰爭年代，而開始以沈從文故鄉的面目出現在世界的視野裡，成為了一個被稱作人傑地靈的地方。

鳳凰的韻味在沱江邊，這是一條繞城而過的河流，以前是供那些遷居而來的江西商人在船上載滿了用木桶封好的桐油，沿江而下，運往他鄉，換取其他貴重物品回來的河道。如今只是一條搭載遊客觀光和供給當地居民洗滌乘涼的江流了。

傍晚的沱江被夕照渲染成了明豔不可方物的綿長畫軸，沿岸的仿古建築夾雜著綠樹在瀲灩的波光中迤邐，江面上有十數座造型迥異的石橋聯絡兩岸，岸上盡是酒樓、餐廳、客棧…

只有在舊城北門以南的沱江供遊人乘船，以北的江上則是民眾納涼的天堂。七月溽暑難耐，太陽下山後，當地及附近的居民蜂擁而至，無論老少，手中牽著，籮筐裏背著，除了在江中玩水外，順便洗頭洗澡洗衣服，把一家人的洗刷工作全在江邊完成。然後以水車和瀑流區為起點，密密麻麻地佔滿了每座橋樑及河岸，似乎這樣與眾人間不容隙的共同消暑，也是他們生活的樂趣之一。

夜晚華燈在江面上閃爍，霓虹燈包覆的酒店笙歌不絕，令人不覺想起杜牧的那首詩：「煙籠寒水月籠紗，夜泊秦淮近酒家…」，可惜歌的不是古調，嘈雜的聲音一直延續到了半夜，不可免俗的，如今這些所謂古城也都為了招攬觀光布置成了這般的格局。

不過你一定要進城去繞一匝，這是鳳凰的精華，鳳凰的石板街其實是紅色的，然而歲月磨滅紅的鮮艷，只有在雨後，古老的石板才濕漉漉地顯現它微紅的原跡。

鳳凰古城以沱江古街為中軸，連接無數小巷，溝通全城，近年來東正街段﹙從文化廣場經鳳凰城標誌到東城﹚闢為「工藝品一條街」，許多具有鄉土氣息的民族工藝品店鋪林立期間，像銀坊、姜糖鋪、蠟染店等都屬當地有名特產。

鳳凰的詩文書畫被泛化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裡，文化工作室、書店、無數的門聯佳對，以及朝陽宮中的雕刻書畫，然而我最想拜望的是湘西詩文的靈魂–沈從文故居。

不知道真的是有這麼多的人想來了解一下大師的成長背景，還是旅行社既定的安排，故居裡外，各個角落佈滿人群，你只能順著路線，一個挨一個的魚貫而過，不容許有任何的思考和逗留，所以也只能引用龍迎春寫過的那段話來描述自己的心情了：「我夢遊一般穿過一個賣姜糖的小店，在一個夏日，忐忑地來到一座樸素的四合院前…如今依然有許多黑白的圖像和文字，如滴在紙上的墨跡，氤氳在我眼前。」

進了北門城樓，就算是進了舊城的核心，北門城樓始建於明朝，到了清朝改磚城為石城，一直保存至今。北門城樓歷經風雨的洗禮，斑駁的痕跡猶如經過槍林彈雨的掃射，昭顯著歷史的沉積。

北門和東門以城牆相連，這就是沈從文在「鳳子」裡所提到的「那個用粗糙巨大石頭砌成的圓城」的斷垣殘壁，如今在夕照下依舊堅固不移地屹立著。

東門城樓內仍保留著舊日的兵器和瞭望口，而現在人們登臨其上，所感興趣的應是城門周遭流動的生活圖卷了吧！

沙灣景區集鳳凰山水之精華，其中萬壽宮又名江西會館，一派江山大氣，其前面的万名塔，原是用來焚燒從前讀書人的字紙，和一般的垃圾有嚴格的區分，曾在文革中被推倒，直到1987年才在黃永玉倡導下重建。

沱江江面上有十數座橋梁，而其中最大的古橋是虹橋，始建於明洪武年間，如今的虹橋是重建的，橋上有商鋪，賣些古玩字畫、工藝品等…十分熱鬧，從二樓往下看，沙灣景區及沱江沿岸一覽無餘。

「我獨坐一只小篷船，沿辰河上行，停船在箱子岩腳下。一列青黛嶄削的石壁，夾江高矗，被夕陽烘炙成為一個五彩屏障。」

這樣行船蘊含的情味雖然已不復見，但是當狹長的木船在穿著樸實的船夫撐著長篙，划出古老的虹橋洞口時，仍然飽藏了詩意…

鳳凰的船隻都是尋常人家的月牙船，統一的原木色，頂上是天幕一般的棚頂，四方的欄杆上端略略的雕鏤著飛花卷葉的圖案，浮在青綠的水面上，清雅而富野趣。

坐在船上，最吸引目光的應是回龍閣吊腳樓群了吧！這回龍閣前臨古官道，後面懸於沱江之上，是鳳凰古城具有濃郁苗族建築特色的古建築群之一。

吊腳樓的顏色是濃重的赭紅色，經風雨漂洗過，發黑發暗，已漸顯陳舊和破敗。然而你會不禁定定地注視著那朝江的窗戶，也許那一個來不及梳洗的多情婦人正探出頭來呼叫著船上的「牛保」：「你有良心你就趕快來！」或者吩咐著即將遠行的船夫幫忙捎盒胭脂來…

清晨的江面漂浮著無數的白色泡沫，兩岸華麗的樓閣似乎也黯然無光。起早做生意的攤販漸漸擺滿了江岸，喧嘩聲在江上浮動，行李的拖拉聲夾雜著導遊的催促聲：「走啦！走啦！」抬起頭來，卻見一個戴著斗笠的老婦人正佝僂著過橋，對岸的水邊傳來一陣陣的擣衣聲，啊！抵擋不住前進的步伐，越來越鮮艷的鳳凰，畢竟還殘存著一些歷史的痕跡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