恆河上的生與死（上）
一、抵達
一個「比歷史古老，比傳統更悠久，甚至比傳說還要早」的依然存在於地球上的城市─瓦拉那西，我們在暗夜中乘坐著摩托三輪車朝它奔去，車子顛躓地越過橋樑，一陣風吹散了周遭迷霧，隱約地可以看見橋下黑黝黝的河水，「Ganges!」車夫驕傲地指了指河流，原來這就是恆河了！車子又橫衝直撞地經過許多數不清的大街小巷，終於在狹窄得僅容行人通行的巷弄前停了下來。「我帶你們去Bishnu（毘溼奴） House!」車夫要我們跟他走，珍堅持要先打個電話確認，電話那頭傳來「Wrong number」的訊息，在這全然陌生的迷宮似的小巷中，黑漆漆的路上只有一些不懷好意的面孔，除了跟他走還能有什麼辦法呢？不跟緊還會迷路呢！一個不小心踩到污水坑裏，再一個轉彎又踩進了泥漿似的牛糞堆中，來到了旅館前，招牌上確是Vishnu，但卻只是一個小小的幾層樓房子，老闆領我們到了頂層一個閉塞的房間，「不是說可以看見恆河的景觀，有絕佳的view嗎？」老闆打開那唯有的一扇小小的窗子，指指漆黑的外面，「從這裏就可以看見！」我們表示要回去告知留在車上的瓊，看看簡陋的櫃台上並沒有電話，可是明明打過電話來預約的啊！詢問老闆可否給個電話號碼，磨蹭了半天只寫出了行動電話來，於是證明了我們的疑惑，當即拿了行李回車上，要車夫到正確的地方去，否則不付錢。車夫還硬是不承認呢！一陣折騰之後，最終我們還是到了目的地，看到了許多老外，總算確定是這裏了 。
那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毘溼奴賓館呢？原來這一家聞名的毘溼奴賓館是Vishnu Rest House，而那家魚目混珠的是Vishnu Guest House。談起我們尋找旅館的經過，一位瑞典女孩說，昨天她住的是另一家毗溼奴賓館，今早沿河邊散步，發現了這一家賓館，才知道自己上當了，香港來的約瑟說，車夫把他載到一家Mahal Vishnu House，他堅持不肯下車進去，要先打電話，車夫表示要代打，卻又打不通，約瑟於是索回電話號碼要自己打，車夫趁他不注意時用口水把第一個號碼給塗掉了，這些掮客為了賺取佣金，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！你若想到瓦拉那西，瞭解瓦拉那西，就不得不修這第一門課。
二、日出
這樣的遺憾在第二天早晨的恆河日出時就消逝無踪了，這毘溼奴賓館就位於恆河邊的河壇上方，房間雖狹小簡陋，卻有相當寬敞的平台可以活動，只要坐在平台椅子上，恆河上的景觀就盡收眼底。清早東邊蒼灰的天際漸漸出現橙紅的色澤，過了不久，一輪紅日在對岸的樹梢上升起，那光線並不刺眼，只是無比嫵媚的嫣紅，沈靜的河面開始有人盪起小舟，須臾，陽光轉為金黃色，在水面上拖曳出一道長長的金光，遊船不停地在那金光閃耀的水上穿梭，馱載著人們的好奇與希望，去探究這道文化長河的生死之謎。
恆河源自喜馬拉雅山脈，但印度人卻認為這條河是天上流下來的聖水，數千年來的神話和印度教讚歌裏的描述深植在印度人民心中，是以這聖水既可治百病，又可潔淨心靈、洗滌罪惡，而瓦拉那西正位於恆河的中游岸邊，早在二、三千年前就已存在，它曾經是古迦尸王國的都城又是一個傳說中受溼婆神保護的「不離之城」，因此到瓦拉那西沐浴或等死，都是印度子民終生最大的願望。
三、河壇
雖然十月中旬了，瓦拉那西仍是豔陽高照，我們決定頂著炎日，沿著Ghat（河壇、河階）由南向北在恆河邊作一番巡禮。這6.4公里長的恆河岸上建有帶台階的渡口近百個，這些從高聳的河岸高地向下延伸至河中的石砌階梯密密相連，蔚為壯觀，形成了瓦拉那西恆河畔最特殊的景觀，而這些河壇就像將全國各地的信徒輸送到恆河母親子宮裏的臍帶，孕育出了千古以來印度豐富多采的文化碩果。
在熾熱太陽的威力下，原本巡弋於河上的船隻只得靜靜泊在岸邊，但河邊沐浴的人潮卻更為汹湧，一些僅著丁字褲的男人站在水裏，雙手掬起恆河之水，面向太陽的方向，口中喃喃祈禱，有些更將全身和頭部浸至水裏。婦女們先將身上打溼，直接穿著紗麗泡在水中，一陣祝禱後，將花環拋到水裏，再以銅壺取水回岸上。還有帶著小孩到河邊行浸禮的父親，看來不過兩三歲，渾身光溜溜的孩兒初浸到水裏時，皺著眉頭大哭，根本不理會父親的哄勸，如此稚齡的幼兒那能瞭解父親的苦心，又怎知這恆河是全民救贖所繫的命脈呢？
「我走向你，如同稚子走向母親
如同孤兒，走向你豐沛的愛
我毫無庇護地走向你；聖潔安息的賜與者
我帶著墮落走向你；萬物的昇華者
我受著病苦摧殘走向你；完美的救治者
我懷著乾渴的心走向你；甜美的甘露之海
恆河母親啊！
以你的方式為我賜福吧！」
賈迦那《恆河微波》
多少人散盡一生積蓄，輾轉到此，只為了臨終時能在瓦拉那西投入恆河懷抱；又有多少人饑餒困頓，病死異鄉，悠悠魂魄到不了這最接近天堂的地方。而這無知的小孩是何等的幸福啊！那些蹦蹦跳跳地躍入恆河游泳的小孩該是最快樂的，無欲無求，不思考生命，也不在意未來，享有當下的快樂，才是最幸福的吧！當然，懂得享受沐浴之樂的，不只是人類而已，那一大群在水中的聖牛，不伎不求，安閒自在地悠游著，宛然就是得道的高僧。
《待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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