尼泊爾卡莉甘達基河谷－旅人的天空

連日來的奇寒天氣，讓我不禁懷念起在尼泊爾深山幽谷中大雪紛飛的日子，那是多年前最深刻的一段回憶，也是改變了我人生的旅程，如今翻開的照片雖已泛黃，卻在記憶中歷久彌新…

尼泊爾卡莉甘達基河谷

透過旅行去探討生命的本質和學習成長，應該是旅行的所有功能中最能使人樂此不疲的潛在力量吧！

一．騾子商隊

卡莉甘達基峽谷位於西藏和印度之間的尼泊爾境內，因為沒有太高的山路，成為穿越喜馬拉雅山最重要的山道之ㄧ。它發源於北部西藏高原上的木斯唐，向南流到印度，穿過刀拉吉利和安娜普那群山，與谷地的高度落差有六千多公尺，是地表上最深的峽谷。

那是1997年的冬季，我們從湛深步行到瑪花–杜克茲–卡洛帕尼，再轉回湛深到卡格本尼，一路上都在這道峽谷裏行走，有時走在山路上，有時走在河床裡。河床幾乎都已乾涸，只剩一些涓涓細流，水流若大些，就會出現一些獨木橋、小石橋或吊橋架在潺潺流水上，若有氂牛、騾馬等來與你爭道，會引得你驚喜不置。

河谷旁常有枯木成行，枝幹上還留有幾痕殘雪，雪山聳立天邊，在雲層裡若隱若現，雪花簌簌地飄落了，在枯枝間在髮際上駐足片刻，又旋即消逝了，清清冷冷的空氣裡，卻發現自己的心晶瑩剔透了起來，然後雪停了，天地間只剩下一片純淨的白。

「雪止

四處一片寒涼

我自樹林中回來

不忍踏過院子裡的

神話與詩，兀自猶豫

在沉默的橋頭站立

屋裡有燈，彷彿也有

飄零的歌在緩緩游走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雪止，我想屋裡也有爐火

而我是去年冬天熄滅的

爐火，有人在點我撥我

一把悉索低語的星子」楊牧《雪止》

客廳的長桌下燃燒著爐火，前來此處投宿的各國旅行者圍著桌子烤火等待晚餐，我們總愛在餐後留下，冷冽的空氣將大家緊繫在爐火邊，遠離家鄉令人失去了時空感，啜飲著濃濃的奶茶，熱烈地討論，一個全新而又熟悉的自己在荒涼的國度誕生了！

翌日，開始了漫天的大雪紛飛，在覆蓋積雪的山徑上，在空曠的山谷裡，傳來遠遠的牛鈴聲，不多久騾子商隊出現了，逆著風雪，馱著貨物，遲重的蹄痕陷在深深的泥濘裏，一直要到黃昏休息時才能卸下重擔，檢視背上磨破流血的傷口，還來不及醫治，第二天一早仍得披上那件華麗的毯子，帶著舊創新傷繼續上路。

又有多少人不也這樣低著頭，踽踽地走向自己的命運嗎？驀然回首，前塵往事都只如白茫茫的冰雪，不著絲毫痕跡。總還來得及留下些許鴻爪吧？不待風停雪止，就讓我昂起頭來，御風而行，直奔向那迢迢的山中歸路。

二．Mt.Young

〈Young mountain〉是嚮導隨口說出的山名，因為在尼泊爾，三千公尺的山是沒有名字的。

一九九七年的冬天，我們上溯卡莉甘達基河谷，往穆鐵尼而去，一路荒山枯木，大地乾渴，刀拉吉利峰像一座雪白巨大的城牆，簇擁在溪谷盡頭的天邊。山路並不陡峭卻蜿蜒綿長，似乎永無止境，我們終於到了那個古老的小村落–歌班尼，雖然這只是半途，大家已不想再繼續前進。

午後決定往山上走一小段再回頭，在歌班尼，卡利甘達基河續向北行，回到神秘的穆斯坦懷抱，嚮導說︰「穆斯坦的山壁岩洞裡有許多歷史的遺跡，整個大地就像一片荒漠，越過邊境的喜馬拉雅山就可以到達西藏」，2000年的一部電影「喜馬拉雅」所描述的故事，就發生在穆斯坦附近的西藏高原上。

離開河谷，我們轉向東北方，繞著山崖而行，逐漸進入壯麗而險惡的大山中…

從這兒到穆鐵尼，山勢將拔高1000公尺，愈來愈多的雪峰出現了，有遠在天邊，也有近在咫尺的，在崎嶇山路遙遠的轉彎處，有幾座高聳天際的雪山，連白雲都到達不了的地方會是怎樣的景觀呢？

但是伙伴們要回頭了，也許爬上路旁這一座雪山的隘口，就可以看到那景觀了，要不了多少時間的，我決定爬上去！

路旁的〔低矮〕雪山叫Young mountain，其實嚮導的意思是指小山之意，山巔像裙襬的縐褶般整齊地排列著，緩緩垂下，形成柔和的波紋，只要越過兩三道波紋就可到隘口了。

攀爬的初始還有些土地和石礫，過不久就剩下堆堆的白雪和叢叢的荊棘，根本沒有落腳之處，和我共同留下來的嚮導領隊也已不見蹤影，離目標越來越遠，竟然連一個波紋都尚未越過，而天色也逐漸要轉黑了，只能掉轉身來下山，但是天哪！自己居然已爬得這麼高了，這麼陡的坡，腳下又全是溼滑的白雪和遍佈的荊棘，雙手早已刺傷，眼前毫無路徑，簡直是頭暈目眩不知所措，只好蹲下來，這時背後突然出現了聲音，原來是嚮導頃刻間衝到了我身邊！

終於安全地下山了，但也終究沒能見到山的那一邊。

山的呼喚

被一陣驟來的風哽住

仰望的臉

在時間中風化為一片殘崖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洛夫《入山》